John正坐在廚房的桌子旁，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報紙。

不過，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掃過同一篇文章，就是什麽也沒看進去。他整個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到他那個室友兼最要好的朋友身上。在他看來，這個人能幹出最希奇古怪的勾當，而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這樣做的機會。John還相信，地球不僅僅繞著太陽轉，同樣也繞著Sherlock轉，至於他自己的生活那就更不用提了。這天早晨，John每隔幾秒鐘就從報紙上方看他一眼，嚴密註意他的反常舉動。實際上，這一切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了……

從前一天晚上起，Sherlock的舉止就有點特別，這樣說還算是客氣的，John所謂的“有點特別”意味著他比平時更加古怪。早上他離家去上班時，他這位朋友正在廚房的餐桌邊彎腰曲背地搞他那異想天開的化學試驗。他飛快地瞄了一眼，看到Sherlock正在搗鼓一種棕色液體和貌似腳指甲的玩意兒，John馬上決定不過問實驗的任何細節。

晚上他從診所回來時，Sherlock顯得煩躁不安。John覺得，不去管他讓他自己冷靜下來對他們大家都好，這自然也包含了一點John自私的小心機。Sherlock時不時地要陷入這種情緒當中，John認為這全怪三天來一起案子也沒有，才導致了這些“戒斷癥狀”。於是他退回起居室，舒舒服服地坐進椅子裏，把他們上一個案子的情況寫進博客，這時候Sherlock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裏。

他們默默無語地一起坐著的情況並不鮮見，實際上有很多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坐在一起度過的。要不是Sherlock那樣牢牢地盯著他看，這個夜晚本是再平常不過。Sherlock有時是會莫名奇妙地註視他，但現在這樣實在太不尋常了。他看上去有些惶惶不安，不錯眼珠子地盯著John看了至少一個小時，似乎只要他努力查找，就能從John身上找到問題的答案似的。到最後John被看得渾身發毛，正想問他朋友到底抽的哪門子瘋，Sherlock從椅子裏跳起來聲稱他有些事情要做，然後不等John開口說一個字就沖出門外，把他留在公寓裏困惑不解心裏直打鼓。兩個小時後他回到家，繼續端詳John的面容，只是這次他的眼神不太一樣，怪得很。John終於受不了了，逃回自己的臥室。

現在，Sherlock坐到正在吃早餐的John的對面，胳膊肘擱在桌上，雙手合攏放在下巴上，繼續拿出前一天的模樣，也就是說繼續註視著John。John不禁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覺得自己已經成了Sherlock的實驗對象，由於他還不清楚是哪種實驗，只好保持高度警惕，眼睛一刻也不離Sherlock。

他伸手在桌上摸索著找到自己的咖啡杯，眼睛仍然看著他的朋友。任誰看到他們倆這樣深深凝視對方的樣子，肯定都會覺得他們剛剛墜入情網。這個念頭並沒有讓John的心情放松下來。

最後他抿了一口咖啡，看見Sherlock把什麽東西放到他面前的盤子裏。

顯然Sherlock終於決定要揭開謎底了。

John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好奇心占了上風，他放下報紙。

眼前的東西讓他大感意外。

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盒子，已經打開，裏面是一枚銀色的戒指。John必須承認戒指很漂亮。戒面經過磨砂處理，中間嵌了一塊紫色的小石頭。旁邊還有一枚沒有鑲嵌任何東西的素戒。肯定還有一枚與之相匹配的戒指，兩者的花紋應該正好對稱。戒指式樣簡單但做工精致，要是讓他選很可能也會選這樣的。

面對他的詢問，Sherlock面無表情。“戒指，顯而易見。”

他的回答讓John狠狠瞪了他一眼，John再次很想揍他一拳。“沒錯，我看到了。問題是：戒指跑到我的盤子裏來幹什麽？”他惱火地問，克制著不把沖動變成行動。

“你來演繹一下。”Sherlock鼓動John運用自己的那套方法，同時向後靠到椅背上，十指相對抵住下巴，眼睛看著John，臉上的表情難以琢磨。

John不知道事情接下來會如何演變，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準沒好事。“這是你的又一場實驗？”他疑惑地問，“我是不是要把戒指吃下去，讓你記錄只有老天才看得懂的數據？”

Sherlock對他皺起眉頭。“別傻了。有時候你真是遲鈍得可怕。這是訂婚戒指，John。”

John驚訝地看著他，心底裏的那點糾結現在迅速占滿了他的整個心。“誰的？……什麽？”

“你的，很明顯，在你的盤子裏。”Sherlock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說。

John看不出這事怎麽就算得上明顯了。就他所知，他沒和人訂過婚。謝天謝地，他再也不想和人訂婚，尤其是在和前妻Mary鬧得天翻地覆之後更加不想。Sherlock跳樓假死之後，留下John一個人痛不欲生。後來他碰到了Mary，愛上了她，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他希望，這段戀情就算談不上完美，至少能讓他活得稍微像個人樣。如果他的人生是另外一番光景，這個婚可能結得還不賴。如果他從來沒有遇到過Sherlock，這場婚姻還可能會開花結果。但是，他認識Sherlock在先，在發現Sherlock根本沒死之後，他就完全聽從命運的安排了。John和Sherlock的關系跟以前一樣緊密，在鬼都不待見的時刻跟著Sherlock奔波在一個又一個犯罪現場對他的婚姻沒有任何好處。不管任何時候，也不管他當時正在做什麽，只要Sherlock發出召喚，短信一到他擡腳就走。在雜貨店付款機前付款付到一半也好，在和Mary一起吃飯也好，和Mary一起外出也好，他全都不管不顧，有一次甚至是在葬禮上。Mary終於無法忍受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在Sherlock和妻子之間二選一，呃，實際上他沒什麽好選的。Mary搬了出去，幾個之月前他們辦理了離婚。有Sherlock在，他每次戀愛都沒有好下場。

“是我的，給你的。”Sherlock開始有點煩躁，不耐煩起來。

John揚起一根眉毛。承蒙Sherlock賜教，現在他感覺自己的胃都開始抽抽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事情接下去如何變化，肯定都指向同一個結果——事情不妙。“是啊，呃……對不起，我還是沒搞明白。你突然之間想和我結婚？”他困惑地問道。和Sherlock，一個從來不知道……

“是為了案子，John。”Sherlock有點生氣，朝他翻了個白眼。

John努力集中自己的思想。“沒錯，當然是為了案子，很明顯。……為什麽？”

“說真的，John，”Sherlock粗聲粗氣地大聲說，“今天早上你是怎麽啦？不要這麽遲鈍。遲鈍很無聊。”他加重了語氣。

John只是瞥了他一眼。沒必要跟Sherlock吵架。從理論上說可能有一千個理由該和Sherlock吵架，但實際上一個理由也沒有。John準輸。而且，他仍然為Sherlock還活著這一事實而歡欣鼓舞。每當Sherlock開始鬧情緒，John就提醒自己對方畢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大多數情況下這句咒語都能起作用，可有時候他們還是會吵起來。但今天他真的無心吵架，他不想在診所工作時思想開小差，跟Sherlock吵上一架無助於他集中註意力。

John深深吸了一口氣，靠到椅背上。“麻煩給我解釋一下，”他盡可能用最平靜的語調問Sherlock。

“因為我們需要一個身份作為掩護。我需要一個未婚夫。”他飛快地瞄了John一眼。“在……那個之後，你知道我指什麽，我答應你不管什麽事都不瞞著你。可你壓根不會說謊，而我需要你把男朋友扮演得非常真實可信。我們在三個星期後啟動這個案子，所以我給你時間來適應這個身份，並和我進行一些排練。沒必要提前啟動案子。”Sherlock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串。

排練一詞後面的話John一句也沒聽進去。不知怎麽這個詞聽上去讓人心驚肉跳。

“你說排練是什麽意思？”John驚慌地問。

“做一對情侶，做男朋友，慢慢習慣起來。跟上我的思路，John。首先，你要讓我相信你能把這個角色演好。在所有的場合下都要堅持住。”他停頓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瞅了John一眼。“其次，你比我有經驗得多，實際上在這件事情上我可能需要一些指導。”

John嘆口氣，仔細打量Sherlock。那副緊張不安的神情讓他有點心中不忍，不過他還是暗暗自問為什麽就該是他。當然，原因他也心知肚明。Sherlock似乎又一次讀出了他的心思。

“我還能找誰？Mycroft？Lestrade？那也太荒唐了。我需要我的博客作家。”

一想到Sherlock和其他什麽人假扮情侶就感覺挺滑稽的，John竭力忍住不要笑出來，結果他的抗議不可避免地失去了應有的份量。“Sherlock，這次你的要求太過份了。”

“喔，拜托，John。別又來‘別人要說閑話’那套了。”Sherlock不耐煩地說。

也許該用邏輯的方法，John在心裏思忖。Holmes兄弟倆全都不是居家型男人，要他們理解家庭關系的潛在意義可能太難了。社會習俗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你要知道，快到聖誕節了。”John試圖向他解釋自己反對的原因。

Sherlock做了個鬼臉。“知道，無聊。”

“你要我把男朋友這場戲一直演下去？說我們訂婚了？甚至在我們的家人和朋友面前也這麽說？”John疑惑地問。

“有什麽問題嗎？”Sherlock不耐煩地反問。

不行，看來邏輯沒用。

“呃……Sherlock，每個人都把我們當成是一對兒。我不打算跟他們說訂婚的事，讓他們更加信以為真。他們可不是一些泛泛之交。”John仍然試圖說服自己的朋友取消訂婚的計劃。“我們不能對他們撒謊。”

“我們倆關系的性質和他們無關。如果這算是謊言，那也是一個毫無惡意的謊言。你也可以發短信把這事告訴他們，然後什麽聚會也不參加。”Sherlock提出建議。

John只是皺起眉頭看著他。他們倆關系的性質？他只有一個希望，希望Sherlock不會接下來告訴他說，他們倆關系的性質還是有待商榷的。

“喔，我明白該怎麽做了。John，我很抱歉，這個殺手來得真不是時候。也許我可以請他等我們過了新年再來做案，這樣我們就不必告訴他們了。”Sherlock語帶譏諷地說。“如果你願意，盡可以在破案之後把事情澄清，John。別犯傻。”

……如果你願意？他怎麽會不願意？John加倍困惑，Sherlock越解釋，John就越抵觸。

“沒人會相信的，Sherlock。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真的要對他們撒謊嗎？你心裏自有答案，不用告訴我，”John很快地加上最後一句話。他知道自己未必會喜歡那個答案。

Sherlock嘆口氣，身體前傾。“John，求你了，暫時把其他事情放一放。我真的需要你。我一個人做不了。”Sherlock看上去焦躁不安。

“做什麽？”John問。

“幫助我們的客戶，”他終於說道。

John嘆息一聲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知道自己不喜歡這麽做，一點都不喜歡。但Sherlock會求人倒真是少有的事，說明事態很嚴重。決不能讓最要好的朋友失望……不過，John還看不出事情會如何發展下去。他暗暗責備自己就是沒辦法跟Sherlock說個不字。

他慢慢地做了三次深呼吸，傾身向前，把胳膊肘支在膝蓋上。“好吧，”他說，“如果要我跟我姐姐說我跟你訂婚了，同時還得面對你哥哥的話，我們就要談好條件。”他一臉嚴肅，不敢去想蘇格蘭場那幫子人……

Sherlock滿懷好奇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第一：你每天至少吃上一頓象樣的飯。第二：辦案期間你要睡覺。第三：今年的聖誕聚會你要好好跟我們的家人和朋友相處，還要想辦法給他們送上合適的禮物。第四：你不會給我安上任何愛稱。最後但也是最重要的，案子一破你就把整件事情予以澄清。”John斬釘截鐵地說，“這些條件沒得商量。”

“這不是談判，這是勒索。”Sherlock表示抗議。

“我有個好老師來著。”John不為所動。

“成交。”最後Sherlock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至少我得知道自己在幹什麽。”John聳聳肩說。他安慰自己，至少他也有所收獲。

Sherlock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John的身邊。他遲疑了一下，從桌上拿起那只盒子，取出戒指。他對著戒指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秒鐘，然後以Sherlock特有的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John。

John也看著他，覺得自己從他朋友一向自信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尷尬，他本能地伸出自己的手，同時仍然看著Sherlock。

偵探握住他的手，把戒指輕輕地戴到John的無名指上，然後伸手從自己的衣袋裏掏出另一只戒指，小心地戴到自己的手指上。

就象John先前懷疑的那樣，Sherlock手上的戒指和John手上的這枚很相似。這對戒指品味不俗款式漂亮，肯定是花了一番心思精心挑選的。他很好奇這是Sherlock自己買的還是另有來路。

“那就這麽定了。”Sherlock最後滿意地說，臉上的尷尬一掃而光，向起居室走去，在他的文件堆裏一通亂翻。片刻之後，他已經把文件攤得滿房間到處都是，顯然是要找的東西的沒找到。

“那我洗澡上班去了。”這句話John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意識到Sherlock一時半會兒不會跟他談案子的情況，不如拾掇拾掇準備上班為好。

“嗯。”Sherlock一頭紮在文件堆裏悶聲悶氣地回答。

就在John向浴室走去的時候，Sherlock叫住了他。“餵，John，你竟然把戒指摘下來……”

“我只是摘下來去洗個澡而已。幫幫忙，你不要這麽認真好吧。”John難以置信地大聲說。

“John！你答應過！”Sherlock堅持道。

“行，行。你一天不發話，我就一天不摘掉這個倒黴戒指。”John說著把雙手防禦性地舉過頭頂。他覺得Sherlock的舉動仍然非常古怪，只盼著隨著訂婚一事塵埃落定，至少現在不會再盯著他看了。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等到臥底的時候再假裝訂婚，而非要在全世界面前搞得像真的訂了婚似的呢？他想不明白，看來也不會很快就能找到答案。John就是有種感覺，整個事情背後另有隱情……

“這才對。”

這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讓他氣不打一處來。這家夥總是要他什麽都聽他的，而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作出讓步。有時候真能把人給逼瘋了。

“對你個頭。”John說著向浴室走去，暗自生著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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